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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分配到国有工厂的机会，到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广告公司工作。在做了差不多半年的客户代表后，经理找我谈了话，说要升我作AE，也就是客户主任。
蓉儿网上结识“靖哥哥”
AE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高深和复杂。对我来说不过是多考虑一些简单技术和管理方案罢了。可是自从1999年底公司允许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上网查询信息后，我就对网络着了迷。我开始在网上大面积地交友。不管是新浪、雅虎、还是网易，我都拥有好几个亲密的网友。很少有女生像我一样的迷恋网络。每天工作一结束，我就在各个聊天室里频频出现，一会儿扮做乖乖女，一会儿又扮作女强人。我从小就喜欢演戏，自认条件不错却没有导演来发现我，我很满意现在这种集演员与导演为一身的方式。
有一阵子电视台在重播《射雕英雄传》，我就心血来潮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蓉儿。第一次用这个名字在一个虚拟社区里活动了一会儿，我遗憾地发现没有一个人从我的名字上联想到郭靖什么的。眼看下班时间快要到了，我都没找到一个知音。正当我准备要离开时，显示器上却出现了一行字--“靖哥哥：我找得你好苦呀，蓉儿。”
知音来啦!
胡乱开了几句玩笑后，我问对方是不是女扮男装。他只答了四个字--“赳赳武夫!”我激动得不得了，要知道网上交友下意识还是希望异性朋友为好。我们很愉快地聊了半个小时后，好几个同事来催我下班，可是我实在是舍不得我的靖哥哥呀。我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靖哥哥，我去看看梅超风是否在附近，我俩武艺不精，可千万不要让她给逮着了。”
我假装上厕所到我的顶头上司客户部经理孟娟房间外探望，办公间的灯亮着，她还没下班。明天总公司会有人来视察，她肯定还在整理文件。
刚要离开，她的房间“啪”地一声打开了。看见我站在对面，她不免也吓了一大跳，问我：“你怎么还没走?”我急中生智说自己正在整理客户资料。她看了我一眼，说：“别太跟自己较劲儿，差不多就行了。”我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想到在一旁等待的“靖哥哥”，便不再多说什么，急急回到了电脑前。
屏幕上已经打出了一行字--
“你老板就那么可怕吗?”
“她比梅超风还狠毒，比游坦之还丑陋，比岳不群还阴险，比……”
“太夸张了吧!”
我也觉得这样去形容一个关系还比较好的女强人是有些过分，可是还是在屏幕上敲出“靖哥哥你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可是坏人也不可不防呀!”
对方似乎也真进入了角色，在屏幕上打出了一句：“蓉儿，我听你的便是。”这句话活生生一个郭靖表现出来了。简直就是高山流水逢知音的感觉嘛。这一天，我聊到9点多才回家。
第二天由于老板视察，约好与靖哥哥联系的事也给耽搁了。好容易等到下班，副总却说老板视察得相当满意，要请中等管理层以上的员工吃饭。我马上推说头痛，辞掉好意后坐到了我的电脑前。约好的地点不见他的踪影！？
怕他是因为等得不耐烦跑到别的聊天室中去了，又跑到每个聊天室中大呼小叫“靖哥哥，你在哪儿?”一大群有事没事的人回应过来，偏偏没有我的“意中人”!
等了一个小时，只好垂头丧气地下网来。心里只后悔没有记下他的网址，不能发“伊妹儿”羞辱他一番。晚上睡觉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中竟开始想他是否结婚在哪儿居住工作是什么性质的--早上起床，我已成了熊猫眼。
无精打采地熬到下午5点，溜进聊天室里一瞧，只有几个人胡乱地聊着什么恋爱与婚姻的责任，无聊透顶!我手里捧了一份客户资料要读，眼睛却死死盯着显示器。
5点30分，还是那几个人，还是什么责任之类的鬼东西。
5点45分，还是恋爱分析。
6点10分，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蓉儿，对不起，昨天半路上遇见了我七位师傅，一定要让我带他们去见见大汗，喝了会儿酒就……”
这死鬼!
公园约会见到了真面目
一个星期过去了，每天下午6点，和“靖哥哥”的约会成为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告诉我他叫易羽，28岁，是一个网络公司技术部的经理。后来当他告诉我他就在成都时，我却着实吓了一跳--我没料到他离我如此的近!
当想见他一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时，我终于在世纪末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出人意料的是他支吾了好半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不是在网上，我肯定会觉得大为丢脸。他越不想让我见，我就越是想见他。私底下我想了许久，认为他可能是个已婚男人，也可能是个女人，更可能根本就不在成都。我很诚恳地告诉他，无论他是男是女，结婚与否，我都想他成为我现实朋友中的一个。这一次，憨厚老实的郭靖，终于没能斗过绝顶聪明的黄蓉。我们约好，这个星期六下午2点在活水公园见面。
星期六那天，川西平原上竟然出了比大熊猫还珍贵的太阳。活水公园里游人如织，人人都像中了300万体育彩票特等奖一样高兴。自行车骑到半路上没了气，匆匆赶到时已经是2点15分了。举目四望，想一眼就看到那个约好穿黑绿两色阿迪达斯的人，眼睛里满满的却是花花绿绿的小孩衣服、女式大衣和深蓝色的大呢子。
正四处望呢，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回头一看，我的天，好帅的一个小伙子。大眼睛，高鼻梁，轮廓分明的国字型脸；个头有1米8，身上穿的是运动装，不是Adidas是李宁。管他穿什么呢，我先把微笑堆在脸上再说。我冲他一个劲地笑，他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三秒钟后，他万分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真是给我的自尊心一个莫大地打击!望望四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我的靖哥哥到底在哪儿呀?
心灰意冷之时，有个深蓝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在离我10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忐忑不安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吸取了十分钟前的教训，不再对这陌生的男子有丝毫表情，只用审视的眼神向他询问是否有事。
“对不起，”他走上前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我想问一下，你是子路吗?”
“易羽?”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叫了起来。
“对呀。”他说完，脸却红了。这不是一个28岁的技术部经理该有的表情呀!
“你不是说穿黑绿两色的阿迪达斯吗?”我像教训一个老朋友一样冲他喊了过去。
“我……公司上午加班，来不及回家换。可是还是迟到了……”他脸上满是歉意。
我看他一眼：“你不会是易羽的弟弟吧?”看他腼腆的样子不像28倒像是18。
这一次他愣了一下，马上手忙脚乱地掏出钱夹来，抽出身份证给我看。看着他憨厚笨拙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个傻呼呼的郭靖。我的天，金庸大侠原来是从他身上获得的塑造人的灵感。
我们在公园里找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到两把椅子。盖碗茶泡好后，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方型脸上有两道粗黑的眉毛，鼻子很挺，嘴唇很薄，脸上没有岁月刻下的皱纹，一看就不是个受过苦的人。皮肤有此偏黑，这样好，显得比较健康。个子？刚才看过了，1米70左右。就整体形象来说，还算过得去。
我一口气向他提了许多问题。“天啦，”他说“你怎么跟一个快嘴记者一样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新闻系毕业的呢？我是想当记者，可是事与愿违呀。”
他笑了笑，阳光下他的脸黑红黑红的，挺讨人喜欢。
我们在一起聊了许多话题，相互间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送我回家时，他突然问我：“下次见面在什么时侯?”
我回过头，看到他头顶上竟已经有了几颗闪亮的星星，骑上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告诉他等到再出太阳的时侯就可以见面了。
我虽然相信自己不属于那种“一见钟情”的女孩，骨子里却也有些女孩应有的浪漫。见过易羽后我突然想起，为了易羽扮的靖哥哥，我竟然几乎忘记了其他的网友们。我的邮件箱里满塞了一些征讨我的电子邮件。可是这些竟都没有促使我提起与他们聊天的兴趣。我的妈，我该真不会喜欢上那只呆鹅了吧?!
这么一想，连网上的聊天也不怎么自然了。每次感觉到他要表露一些什么的时候，我都急急地转移话题。好在临近新年，公司里的业务比平日里添了不知多少倍。我不得不放弃了与易羽聊天的机会，常常加班到夜里9点多。
有一天无意中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发现昔日的网友几乎都背叛了我。信箱里只有一份电子邮件，这唯一的一份也只有几行字而已：
子路：很想再见你一面，可是临近年关，公司业务日益繁忙。可能节前没有时间联系了。先给你拜年如何?
易羽
我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匆匆打封短信给他发了过去，以为下个世纪之前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水性扬花”的男人！
春节放假前的一个周末，易羽急急地打来传呼，说有很重要的事要给我说。“还是下午2点，活水公园吧。”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式地说，根本就不给一个少女矜持的机会。
这次星期六老天不作美，偏偏下起了小雨，寒湿的空气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在温暖的被窝里给易羽打了一个电话，希望他能改改时间。“这样吧，3点半，我在麦当劳等你。”我想说我住在东郊，天又下雨，外面又冷，可是只对着话筒说了一个“好”字。
“子路，想听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吗?”在嘈杂如菜市场的麦当劳大厅中，易羽简直是喊着对我说话。
我突然担心他会说出一些我不愿童听到的话来。“我在读大二的时侯，认识了一个女生，我发疯般地喜欢上了她。每次老远看见她，我就心跳得很厉害，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那时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不敢轻易对她表白。可是等我鼓足了勇气要对她说出心里的感受时，她却跑来告诉我，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了。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可是当一个一直对我很好的女孩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时，我终于被打动了。我和她谈了8年的恋爱，直到出太阳那天遇见了你……”
原来如此！这“水性杨花”的男人！
“子路，有一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说了之后又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又打起鼓来了。
“子路，其实我不是你那个靖哥哥的网友，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什么?”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大了。“可是，”我不死心地趴在桌上冲他大嚷，“你那身份证和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唉，他在网上告诉你的都是我的资料嘛。”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口咽下去半个汉堡。
“这十几天来，我一直良心不安。但我不想再次错失良机……“
我吞下最后半块汉堡，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准备起身离开。
“子路，”他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这十几天来我良心不安都是因为我在作一场相当艰巨的思想斗争我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但是你不知道我当初见到你时那么慌乱完全是因为你像极了我大学时暗恋的那个女生以前我每次见到她我都口吃没想到现在……”
他说了一大串不加标点的长句，我只是担心他会被自己的话噎死。我拿起桌上剩下一半的可乐，递到那个急于表白的人面前，挣脱他的手走了。
他妈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另一个女人的网络奇遇
离开麦当劳在牛毛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停下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公司的大厦前。突然间想起那些久末问候的网友，想想还是单纯作网友好，省得有这些尴尬的麻烦。客户部的大厅开着，经理室里亮着灯，这孟娟可真是个工作狂。
可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办公桌上杂乱一遍。我想起了那份刚打印好的关于一家国际IT巨头的全年广告策划，脑子里迅速间转动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偷窃资料?杀人灭口?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希望孟娟是临时有事出去忘了关门或是去了洗手间。15分钟后，偌大的大厅中仍然还是只有我一个，我的头皮开始有些发麻了。走到卫生间门口，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人回答。推门进去--天!孟娟斜躺在洗手台，左手腕流出的鲜血淌在了地上，染红了一只黄色的手机……
我拎了一大篮的水果到医院去看孟娟，由于抢救及时，她并没有损失多少鲜血。在病床上，她那平日里气焰高涨的傲漫被失血后的苍白所代替了。“子路，”她哑着声音对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自杀?”我很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她却接着说：“我从大二时就和他恋爱，本来准备除夕就结婚的，世纪婚礼嘛。他却……”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幽幽地说，“有人曾说恋爱再久的女人临到结婚时就会有些荒谬的想法。我也不例外，可是我选择了一种特殊的形式来考虑他的真心。”
我插了一句说：“你不会想到去制造一个网络情缘吧?”
孟娟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真聪明。我用一个男生的名字，把男朋友的资料上了网，选择了一个本地女孩，让她爱上了这个虚幻的人物。”
听到这里，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人硬塞进了一个鸡蛋，哽得我喘不过气来。
原来孟娟也刚遭遇了一场与我类似的网上打击，只不过我扮演的角色不同。她说她在网上的名字叫“爱情刺客”，那个爱上“他”的女孩叫“小飞侠”。
虚惊一场!我手心都出汗了。
“怎么，你对网络情缘也感兴趣吗?”
“不!”我长长吁了口气，“听了你的故事，我再也不会去相信了……”
《深圳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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