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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正变得难以忍受。它已经成为了一场没有脑子的、自私自利的、直接了当的锦标赛，成为了一种瞬间快感必须带来全部满足的大众表演艺术。但是性等于满足的公式还没有计算出来。正相反：性正在日益成为苦恼和不快乐的同义词。
性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景观。性无处不在，躲都躲不开。窥淫癖是电视节目中发展最快的流派。午夜后的频道上看来看去无非是些下流的玩意儿。
别的地方呢？性功能障碍的讨论充斥着各种“秀”。电波里飘荡着图解式的流行歌曲，还有供人们倾诉性生活的热线直播，性技巧也成为每部好莱坞影片必备的要素。报纸、杂志、广告还有各类排行榜也一刻不停地在人们所及之处引爆着性。
性，俯拾即是，如此之多，这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我们是第一代经常观看性、收听性、考虑性、为性做准备、参预性、从性中恢复过来的人。
但是所有这些性，却产生不出快乐，反而导致了越来越多的痛苦。我们越是放纵性，那些想解决我们痛苦的治疗师、顾问、心理医生还有叔叔阿姨们就越多。就像古代的一位航海者发出的感叹：“水，水，到处都是，却一滴也不能喝。”
性苦恼的证据根本无需去找。托德·萨郎德茨的影片《快乐》还有凯瑟琳·布雷莱特的影片《罗曼司》已经捕捉巨细。《快乐》中的三姐妹在对性满足的无止境追逐中，可怕的命运已经注定。第一位遭遇了一次灾难性的约会，被拒绝的男子随限自杀身亡；第二位遇上了一个打虐待电话上瘾的男人，却发现他本人是那么驯顺。第三位，表面上那么快乐的妻子和母亲，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个恋童癖。影片几乎探索到了每一种性的形态，甚至包括恋尸癖。然而，没有一种能够满足它的主人公----她们依然可怜、孤独，注定要痛苦一生。
和《快乐》一样，《罗曼司》的情节也围绕着一系列无耻的、堕落的媾和展开。但是不管性走得多么远，满足永远不可实现。
这个世界折射出了我们在影片中发现的性的苦恼。最近芝加哥大学组织了一项调查，据称是1948年金赛报告以后最全面的一次成人性习惯调查，结果描绘出了一幅色彩苍白的性满足图画。1/4的美国妇女不喜欢性，1/3的男人认为自己在性上得不到满足。在18-29岁年龄组的女人当中，27%的人得不到性的乐趣并视其为折磨。其余认为自己不快乐不满足的人把原因归疚于自己没有做好，或者做得不够，或者没按伴侣的要求去做。
因此，为什么所有这些对性的不满足、对性的苦恼都出现在一个没有任何禁忌和限制的成熟的年龄段呢？
我是通过《香水花园》接触到性的。一天，也就是我过18岁生日那一，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神秘地出现在我的房间。这本书写作于14世纪的突尼斯，以学识卓著闻名。同今天的穆斯林社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时的突尼斯是一个开放的、世俗的国家，人们相信健康的性生活可以塑造健全的人性，带来健康、幸福、精神上的满足还有很多高贵的美德。这本书的作者谢赫·纳法扎威无疑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真率。
西方社会一直将纳法扎威看成一个龌龊的老人。但他实际是一位拥有刻毒的幽默感的诗人和哲学家。他在写作这本书时一只眼盯在市场上，所以关于技巧的内容占了很大篇幅。但是对于纳法扎威，性在另一层面上还有不同的维度，散见于书中的谚语、警句和“智者与贤人”的格言之中：“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方式，说出来，你有权得到满足”；“交和时，把全部的私心杂念都抛置脑后”等等。我们失去的正是这种超越肉体行为的维度。事实上，我们已经把古代的智慧和隐喻还给了纳法扎威们，因此性才成为了一个难以达到的目标。
纳法扎威教会了我三门基础课。第一，性是激情的产物。让人获得满足的性一定建立在某种基础上面，而不仅仅是来自腹股沟的欲望。好的性不可能来自冷淡的、临床般的交往关系----就像《快乐》和《罗曼司》里的那些人演绎的一样。性需要我们灵魂中全部的激情。
我们用沉溺替代了激情，恨不得复制自己的身体来追逐性。这个时代，人们喜欢有氧体操、肌肉发达的躯体、大号填满硅胶的乳房、漂染过的头发、整形过的鼻子，对好相貌的要求近无止境，渴望性能力如不竭之水，那么，性成为痛苦还奇怪吗？相反，激情需要浪漫、承诺、苦痛和麻烦---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回避的。
回想一下那部让青少年迷狂的电视连续剧《阻击吸血鬼》吧。其中一集说的是我们的女英雄正满17岁，要通过体验刚刚获得的合法权力----成为一名富于全部感性、自由的女人----来庆祝这一节日。她的做法就是和男朋友发生性关系，而对方正好是一个道德迷乱的吸血鬼。不管你感觉如何，这个传奇故事的道德观还是清晰的。性既是权力也是必需。
但强烈震撼我的是女主人公那种彻底冷血的从容不迫和沉着的算计。这段爱情本身就很怪异，完全在冷静的控制之下，完全没有激情。毫无疑问，电影制作人把这个故事标注在有教育意义和责任感这条线上。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导出完美的性生活。
第二：性关涉于放弃权力，关涉于付出，付出一切。最重要的就是要放弃自我，即竖在你和性快乐之间的藩篱。在纳法扎威的专有名词里，崇高的性出现在全部放弃自我之后。无私授与你自我控制的能力，而自我控制正是那难以捉摸的、长久的性高潮的关键，是快乐的配方。
但是如果性是权力，是无法控制的自我表现，那么你炮制的菜肴就用错了作料。你根本不可能在一个疯狂追逐权力、自我为中心的、自私的低能儿身上获得性的满足。影片《性和城市》中的主人公是一个握有高度权力的三十出头的单身女子，她视男人为玩物，视别人的痛苦为享受：而当她和他真正开始做爱时，又绝无满足可言。
性已经变成了自私的书面文书，一项以个人利益为判断标准的交易。每件事都是为了自己，没有分享也没有给予。如果你做爱的终级目的是获得个人的满足，那么结束时你发现自己孤独寂寞丝毫不稀奇。
第三：性需要真诚和时间。没有柔情就没有好的性，而柔情需要真诚。但是真诚不能立刻表达出来；它必须展现出来。这意味着你需要大量的时间。对一个刚刚从酒吧里泡来的人你不可能真诚。真诚在我们这个反讽的后现代社会里已经成为稀罕之物。在一个什么都在加速进行的社会里，时间异常珍贵。性也就此成为了一种不真诚、让人无喘息之机的行为。性，像众多的脱口秀、男性女性杂志所鼓吹的那样，是一种生活方式-----你插在办公室、接孩子、收邮件、买东西诸事之间的东西。或者，它是一种休闲方式----一次心情愉快的晚间活动的结果。那么性变得如此被动如此令人不满也就不奇怪了。
像《香水花园》这样的东方经典作品中表现出的性观念，既令欧洲人感到恐惧，又深深地吸引着他们。当欧洲处于开疆辟土的殖民生涯时，它谴责东方的放纵淫糜，通奸和普遍的性变态。而无以计数的欧洲人奔赴东方寻找在欧洲只能梦想的放肆的性。
但是如果东方人对性感到心满意足，那是因为他们把性纳入了哲学的范畴。性，正如另一部人们耳熟能详却知之甚少的东方经典作品《卡马·苏特》所说的：开始和结局都在大脑之中。一个空虚的大脑，一个缺乏想象和信念的大脑，一个享乐主义者的大脑，不可能拥有满意的性。
事实上，性就像卡马·苏塔本人一样：举步维艰、复杂而又神秘。西方人已经让性简单而直接，因而抽干了它的营养和精神内容。性变得如此简单，它四下里挥舞，几乎成为我们后现代文化中每件事物、每个地方的隐喻。性兜售着----不只是汽车和假期，甚至还有速溶咖、牙膏和保险。性变得如此直接，没有给想象留下丝毫的余地。头脑、心、灵魂在执行当中不扮演任何角色：一切都降格到简单的技巧。
这就是集中在操作和取向上的性教育引起争论的原因。性教育像一本讲解如何熟练操作和维护的计算机用户手册一样。但是我们教授的是一个谎言。我们教给大家，性是日常生活中很简单，不用费力，一点也不复杂的一个部分，是一种脱离了生活哲学和观念的行为。通过抛弃性最重要的品质----激情、真诚、无私、时间、想象和神秘---我们让我们的孩子们不可能再享受性。一种为了性的目的，以性为基础的教育根本就不是教育。这也是世界上所有的性教育都不能阻止青少年怀孕或家庭破裂的原因。
到了我们理解性并不是无法追求的时候了。我们越是出于自私地追求性的快乐，这种快乐就离我们越远。满意的性是成年人努力的结果。性的狂喜需要成熟的情感、辛苦的劳作和正直的痛苦带来的各种折磨。让性能够满足的惟一办法是把它放在哲学之中，在那里，性既不是惟一的目的也不是惟一的结局。
至少，我们需要重新学习和理解满意的性是分享的体验。任何分享的事物都需要相互的付出和给予。相互性，在这个经济氛围中已经被滥用得一塌胡涂，而它正是性快乐的核心。相互性的真正含义是我们不止于一个纯粹的个人。我们伟大的个人实现必须通过把我们自我的感觉融汇到对我们之外的人们的关心之中，同时给予同时收获。
我们早就习惯了同性作为自爱的隐喻相处。但是我们完全失去了将性作为爱任何事物的通行证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过去一直是崇高的神秘，是《卡马·苏特》最迷人之处。
爱在波斯人的古诗里荡漾，携带着潜在的性推论和启示；性是爱的隐喻，而爱是精神的隐喻。在古老的东方智慧中，它贯穿于和谐的人际关系中，关爱和养育同一个性联盟的后代中，对另一个人健全的性爱中，由此我们获得了理解神圣的经验和概念。相互性将性放入了一个更加深奥的概念当中，那就是在一个生活是我们的也是别人的，是我的也是你的的世界上，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没有相互性，也就没有性。如果我们把性看得简单、随意、快速、容易，那么它就变成了一个负担，一个死掉的东西，缠在我们的脖颈上，把我们领进无法言表的悲哀和个人的苦痛当中。
但是，如果我们把神秘归还给性，用谦逊和无私削弱一点自我，如果我们愿意将时间、精力和诚实付与性，性将成为快乐的源泉。当我的孩子满18岁时，会神秘地发现一本《香水花园》，那里面有他们成长时需要吸收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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