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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星驰的电影中,有个长盛不衰的意象---丑女。
哪部片子里,我们找不到一两个满嘴胡子茬,食指在鼻孔里的少女形象呢?
通常星星对待他们的方法,不是皱着眉头避之则吉,就是一脚把她们踢到墙上变成壁挂。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剧作者的高明之处还是失败之处,反正我们一方面明知道这些笑料千篇一律,一方面又每次被它们逗得乐不可支。
其实被这类笑料逗乐,是要怀着一种深切的负罪感的----因为人家长得丑而加以嘲笑,当然是很不应该的。但是怎么能不笑呢?请大家想一想,一个面部男性化而且丑恶,体形似水桶的人,穿着短短的学生裙,用社会主义国家的小学生跳舞时所用的跑跳步奔向我们的星星,嘴里悠长地喊道“食----神!!”估计没有人能挺住不笑。
也许我们可以为自己辩解,我们并不是嘲笑她的丑,而是嘲笑她认识不到自己的丑。可是同志啊,一个女子生得丑已经很倒霉了,难道还要她去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丑?这不是太残忍了?
这种道德需求给我的压迫感,在《唐伯虎点秋香》中的一个场景是最显著的:当四大淫贼看见石榴姐倒在唐伯虎脚下时,不禁赞叹道:“这么烂的你都敢玩?”唐伯虎则吹嘘道:“更烂的我都玩过呢!”四大淫贼立刻佩服不已。这就是说,在这些采花大盗的观念中,搞丑女并不是因为没本事,搞不到美女,而恰恰相反,对丑的接纳是勇气、力量的象征,体现了更高的采花水平,也体现了饥不择食的雄性魅力。这种讽刺可实在是太要命了。我禁不住要抱怨星星为什么要这么刻薄,逗人笑就这么重要么?真要为了你的票房发明这么刻薄的笑料么?真正长得丑的人(尤其是女性)看到这里会不会受伤害呢?
通常认为,对于艺术作品不进行美学分析而只是忙于道德诘问,是一种很土的做法。星星自己一定也是反省过的。否则就不会有《大话西游》里的“移魂大法”的一段了。至尊宝坚决地对香香说:“如果上天安排我喜欢猪八戒,我也没有办法呀。”他这么说,也无非是害怕承受以貌取人、喜新厌旧等道德指摘,或者说,他事实上真的相信自己不会因为相貌而爱一个人。这种情节现实里也是经常遇到的,一个你追求的女孩若问你为什么喜欢她,你一定不会首先说她长得漂亮。但事实如何呢?
事实是当青霞的灵魂被香香施法移入猪八戒的体内,而至尊宝又按照自己所标榜的对上天的服从,去准备吻她的猪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实在不能忍受,甚至像唐伯虎看到“武状元”所画的石榴姐一样,呕吐出一些白色的液体。他安慰面前的“肥婆”说:“吐啊吐啊就习惯了”,可是却怎么也习惯不了,最终以晕倒告终。
艺术当然不是道德说教的手段,但也不是与道德完全无关的。真的艺术和说教的区别在于,它不是在一种先定的价值观念之下,以倡导别人响应为目的;而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也无法解决的道德困境激发出的困惑,通过引起观众的共鸣来减轻自己良心的压力。
不仅对丑女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道德困境,《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在二美之间的选择又何尝不是一种道德的无奈呢?至尊宝欺骗紫霞,用恶劣的手段骗回月光宝盒,是为了什么险恶的目的吗?恰恰相反,他要回去寻找让他满怀歉意的晶晶。那个姑娘让他无法割舍的原因并不是出自魅力或任何性的原因(紫霞同样是美不胜收,而且更让他心动),真正的原因在于他的五百年后对晶晶许下的承诺,以及他没有及时救她而埋下的愧疚。
一想到开始的至尊宝冲向妖怪,大喊着“不要杀我兄弟啊”,再想到他历尽艰辛解救晶晶,我们越发可以理解他最终的舍身取义了----可以说,至尊宝简直是一个道德巨人,简直是活雷锋!心理学家认为,雷锋精神的实质是报恩心,我看至尊宝也差不多。当然,他不是向一个自己并不甚了解的政治实体报恩,而是向一个个具体的人,让他感动过的,让他爱过的,让他相信活着虽然痛苦但并非全无价值的,活生生的可爱的人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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