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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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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扮这么场家家戏给谁看的!百花羞紧盯着局面。一秤金圣主公向来是赤金袍加身,通天冠束发,斜倚宝座,好像坐在混浊尘世的屋顶上,她的冷漠是雪封前年成冰、枯木万年成炭,一笑颠倒众生。她红袖罗裙下匍匐的是骠悍凶残的百兽之王,他还哪里有一点王的样子?人形都不变了,在她那里就做匹斑斓大虎,常效犬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一刻高高在上,说到底还是她吊上去的傀儡。傀儡,百花羞想到便暗自笑了笑。三藏、行者等人随一秤金、黄袍怪过桥、入城,过了天枢穴、天璇穴。波月洞内主要七大洞穴相连,以北斗星命名。一秤金领袖群妖、谋略超凡,黄袍怪则为她冲锋陷阵,而又能独当一面,百花羞辅佐内政、运筹帷幄,另外还有鹿左辅、雕右弼,南北燃眉童子、蓝田青衣守护呼应,环环密接,部署森严,百花羞心里又把各部位一一想了一遍,可以了。三藏、行者已到天玑穴,坐下,寒暄。天玑,令星,主中祸。黄袍怪敬以素酒,三藏谢绝,八戒饮过,可是百花羞发现这个汉子喝之前细心地察过了酒里有没有下毒,他谈笑风生着,但从没有一刻掉以轻心,他一直在小心观察地形和黄袍怪等人的动向,在厅堂里他看似随便地走了一圈摸摸动动,已经试探了各个角落有否机关,然后他笑着提出:相聚难,良宵短,不如相伴至日出别过。
  都知道他是想待在一处,面对面看着,好叫妖精难动手脚。
  一面想:每个夜晚都是妖魅的欢狂,我们没道理拒绝。另一面想:这的确是个能确保安全的办法,何乐不为。鬼怀鬼胎,人有人想,各自心里迅速转了三百六十五个念头。——好,那就在一起,过这一夜。都知道只此一夜。
  暗地惴惴不安。
  良宵短,寒夜长,竟然要在一起面对,是与黑夜对峙,还是直面其它,那些百转千回交集的百感——
  行者举轻若重,沉默寡言地须臾不离三藏身侧,生怕系着心头千钧重负的绳子终于绷断,堕下来击痛击溃他的意志。一夜之间,倘若妖魔还敢痴心妄想、作乱生事,他绝对会痛下杀手片甲不留。所以,绝对绝对不要惹我,安分一点吧,请了!但愿什么事也不要发生地过去。但愿什么事也不曾发生。那就好了,对谁都是一条明路吧,也是唯一的去路。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妖魔神仙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生存在世都不容易,一秤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璨然一笑,我知道,你去你的西天,我眷恋我的红尘,你升仙,我堕落,的确就好了。就看你怎么对我了,你都不敢看我么?一秤金靠着黄袍怪,笑盈盈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行者。你都不敢看我么?你知道你自己欠我一条命么?不留你,你就这么走了?经过我这里还能就轻易地走了?心里的恚怒越来越盛起来,我知道一晚上不长,等一晚上,你们就走了,什么事都不会有,我都等了那么多那么多个寒冷的晚上,再多一天,我又有什么计较的?可是,既然我等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个寒冷一百倍的晚上,我,就这么毫不计较,看你举重若轻地走掉?怎么可以这样!尤其是你的态度,惹恼了我,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我可是会什么都不顾的!你,可,不,能,怪,我。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艳丽妩媚。一切在你,可说不定在我。
  三藏知道这是注定要通过的关隘。
  黄袍怪想动手。他的女皇现在在他怀里,比他一千次幻想的还要美,千娇百媚的宝贝人儿啊,假如能杀死行者,得到三藏的心,他们将永远有这么好的日子,极乐的世界。为什么她迟迟不动手,她害怕么?他要让她看到我是她最凌厉的宝剑,她将永远不必再害怕;她还有什么顾虑,什么不忍心不舍得犹豫难决的吗?他简直想动手了,夜长梦多,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等一下,还一下,只一下。
  沙一如既往地安静,心里也一样安静么?行者,一秤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即使是让她为你再死一次,她也是愿意的,这你又知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么?百花羞伸着长长的腿,端起酒樽浅浅地啜了一口血红血红的酒,眼睛从遮住眼睛的发丝当中看上来,猫一样转来转去地看人。好,好得很啊。
  八戒且在把酒言欢:“来来来,喝这一杯酒,同消万古愁。”
  乐人吹弹着诡异的曲调,拍打着魅惑的皮鼓,妖魅幻化成男女,跳着人间没有的姿势,佩环铃铛叮呤作响,但都不喧哗,像一群影子在西风吹冷的画屏上游走舞动,就像活人操纵皮剪出来的偶人在幕布上活动,为的也是慰藉亡灵。看的人不禁有些神伤。
  天玑穴势低,在波月洞中心,但地层错开,使一半破开,露天,显得在腹谷中,四面山石高出。行者见到了曾见过一次的桃花,果真是桃花,他还当是自己一厢情愿,空中看不真切,是樱花,或梅花,或别的,但现在有几片桃花瓣飞了进来,要沾在鬓边、眉梢、嘴角……坐下垫着的银白色蓝灰色的狐狸皮毛紧闭双眼,好像要哭泣了,拥着这些皮裘,还是感觉到有一点儿冷。
  飘下来的花瓣颜色变浅了,颜色没有了,是雪花了呵,两片三片从天空中飘下来。
行者有点坐不住了。心变得快要软了,于是难再坐下去。
  这时候一秤金不知是也同样坐不下去,还是知道了他,她飘出黄袍怪的怀抱,佯装打了个呵欠,笑道:“我实在困了,失陪了。”随着不曾发出的一声幽兰香气似的叹息从侧面一扇门走了出去。
  她一走,行者的心迅速冰冷坚硬且沉了下去:想玩什么花样,就是自寻死路。
  百花羞怪好玩地看着行者的鼻梁,直而挺地将光分成明的暗的两边,沿着他坚毅的额头、眉心一路划下来,划过人中,在唯一峻峭中略带柔和的下颌终于混淆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明亮一边的眼睑下方有一块游弋不定的阴影,或许是灯上有只扑火的蛾子。看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简直觉得看他的脸是顶顶有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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