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晚年的某个瞬间是值得纪念的，与那个瞬间重叠在一起的那一念，给大师的晚年无意中涂上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如果你是那不远万里来见大师的小行童，你一定还记得到达那处在半山腰的寺院必经的那个小村庄。一天大师下山路过村庄时远远地看到一个白色的点从一只奔跑的鸡身上掉下来，大师没有想到那个点就是几分钟之后自己手里握的鸡蛋。大师用右手掌托着那个蛋在原处站了好久，村里没有一个人经过，更不会有人猜测大师当时他看着那只雪白的蛋所产生的那一念。现在我翻开大师的日记，翻到第三十九个页码......
世人皆有我独无。年轻时我的心情经常被这样一句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话所左右，它几乎每一次都极其准确地把我从忧伤还向绝望，然后让我进入长久的沉默。现在我老了，已经没有那以前那样的精力可以用来消耗了，或者说我现在本来可以用在这句话上的感情已经在年轻的时候耗尽了。今天我手捧鸡蛋站在那个小村庄的东北方向时的情景与当初无数次咀嚼那句无以追究来源的话时的心情竟何等地相似！
在做过一些梦里，我把自己的肉体化作气体，穿过高山沙漠城镇回到海边的那块石头身边，每次我都在它的上方停留好久，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我总是通过石头上掌纹一样的缝隙进入它的内部，我知道只有在那里我的脑子能开始一些最基础的思维。一天在里面我凭借一层一层的水声，直觉到自己的心跳与它的节奏是如此惊人的吻合。在这吻合中，起初出现的是一些混合在一起的无呈流光状的形象，一些眼睛下肢循环着变粗拉长，稍过一会儿，一些形象沉淀下去，浮在意识表层的是一些在我生命中起决定作用的人，物，事。是的，事情也有自己的形象，
那块石头有好多层，也许世上的任何一块石头都有好多层，那是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所居住的那块石头有好多层。第一
次我进入的是第一层，在里面我看到了某此事情的形象，但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允许你把这它们讲述出来，所以它们与生俱来都不带有任何可能被描述的因素。我到达第二层那已经是好多天后的事了，在那里我遇到了唐三奘，它骑一头老马当时显得力不从心，他看上去像一个落迫的诗人，又像一个忧郁的少年，在一个不阴不阳的天气里，他把我带进了那块石头的第三层，八戒从一个女人身后跳出来，跪在地上哭一会唱一会儿，像是家里死了人，细看又不是，三奘问他他也不答，问得急了，才说是在让我们把他带进第四层第五层一直到最中心的那一层。三奘是个好和尚，好多人都这么说，好多书里也这么写，那时果不出所料，他又手合十说好吧，你起来和我们一起走吧。我对他说你没有看见他身旁的那个女人么？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三奘没有言语，对八戒说你杀了她吧，八戒一掌打出去正打中那女人的胸口，转眼间他手里多了一个耙子，却不见了女人。他嘿嘿笑着说女人是他用耙子变来戏要的，没有别的意思，只因等你们等得久了找点乐子。三奘正色道：以后可不敢了，出家人可以从打坐中、化缘中、吃饭喝水中找到乐子，从女色中找乐子让人不耻。八戒无话，只背了耙子往前赶路。他用耙子打开第四层石头的时候我正在给小便的三奘放风，他往里看了一眼，对我俩说你们两个呆子快来看，里面坐着一个比你们还呆的红发和尚。三奘站起身来对我说他说的是悟净，也就是你的三师弟。我急步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不知什么原因八戒已经和他打斗起来。八戒敌他不过，变作与他模样相仿佛的他的小儿子，跟悟净要他的兵器玩要，悟净不耐烦地训斥道我正在与恶人相战，你快一边玩儿去.八戒说那你给我讲一个故事我再去，趁着那个敌人还没有回来。悟净爱子心切，见八戒没有回来的迹象，就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个老和尚梦到一个小和尚，醒来后让许多小和尚去找那个小和尚，找到后并对他说让他到他这里来取一样东西，八戒问是什么东西，悟净说是三卷经书。八戒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没想到是几本破书，那么后来呢？悟净说那个小和尚知道后就起身了，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了，但那三本经书犹如三道门一样，他不论走进哪道，他都会得无尽法术。但他一道也没进，他对老和尚说法术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永生。老和尚于是从手里拿出一个鸡蛋，对他说你进来吧，这里面的世界是永生的，我不想对你作更多解释。小和尚进去之后看到一只猴子往四面八方奔跑，他说你不要胡跑，跟我去寻找永生的地方吧。猿子欣然跟从。不久他们见到一只心术不正的野猪,这猪本是老和尚身边帮着给挑帘子的，因闯祸被罚放逐荒野。与他有关的故事有好多，但多是一些与民间女子之间的情情爱爱，所以略去不提，值得一说的是他有游戏的天份。比如一会儿把自己变成一头小猪，一会儿又变作小猪的邻居，又把邻居变成一顿晚饭，虽然吃下去等于没吃，但他对这种游戏依然乐此不疲。后来呢？八戒问，后来我也不知道了，这个故事是我临时捏造的，后面的你自己想去，我要去找那个来历不明的敌人了。不把它制服了，它迟早还会找上门来。说完悟净往西南方向去了。八戒回到我和三奘身边，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听到的故事，三奘说我上路以前，也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当时第一次听不知
为什么感觉很亲切，现在八戒又讲了一遍，我才听出些眉目。
这时悟净出现在他们面前，远远地指着我们三人说你们从哪里来？你们是谁？你们要去哪里？三奘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是小和尚，又指指我和八戒说他是猴子，他是野猪。悟净听了后身上的恶气一扫而光，本来黑红的脸也顿时浅了好多。他说你们是故事中人？三奘说你也是故事中人，为何这么问？悟净久久不语，只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头颅里涌出来砸在地面上。22:58
2000-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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